Heartless
她为命运之女神。
她手捧转轮和神杖,倚坐于恒河之泮,她透过长河看世人,河水流淌沾湿其裙摆,脚尖所过之处百合葱郁。她有四翼为分身,一为指引英雄加入神军之英灵,一为引诱凡心堕进地狱之魅魔,再一为治愈世人拯救苍生之神医,最后为抹杀命数操纵灵魂之女巫。
神与她说,你能指明方向,而绝不能扭转。
她听着虚空中传来的隆隆雷声,看转轮在掌心转动。
他在凡世历劫伤重,生力已尽,从凡世来到生死的模糊之地,神龙围绕在旁,恒河的河水温柔地乘托着破破烂烂的身躯,将他带到她的跟前。
传说神子有二,互为双生,皆有神龙陪伴长大,神说神子相依,相悖,相争,最终结果必定为一生一死。
她在众神齐欢之宴见过他,头戴额冠手持长刀,身披斗战劲服的男孩跟在沉稳的兄长身后,一步步走进殿堂,脸上带着于神明来说轻浮而真挚的笑。他与恭维的人群打着招呼,缓缓走进上座,在抬头的瞬间与远在殿堂边缘的她视线相汇,然后他笑了。
无尽的生命太长远,她几乎分不清疼痛之于平常,但那瞬间灵魂雀跃得胸腔一阵刺痛,与此刻看着神子残破的身躯来到她眼前时的疼痛,如出一辙。
神说,二子只能留一,为一体。你是引路人,你的双翼会给予他选择的明灯。
她轻轻拂过那张脸上的伤痕,一些血污玷红了指尖,另一些融入恒河,令河岸的白百合花心发红。
掌心缓慢转动的转轮在此刻重若千斤,她摩挲半分,感受着在那之上的纹路,然后用尽全力,扭转了转轮。
那一刹光芒万丈沿河岸奔腾而起,所到之处白花尽数枯萎,恒河倒流,形成漩涡。她勉强用神力维持着他在河中的安稳,一边抬起了右手。
点点荧光汇聚于指尖,旋转结合成为荣荣光魂,融入神子的胸膛。神龙随着她的动作舞动,绿鳞擦过手侧,光滑冰冷。她浸入河中,抱紧了重新得回体温的神子。
神恼怒的声音从天际传来,你破了规矩,既然你的双翼没法引路,那便免去其神力!我将神罚降于你!
瞬间雷声四起,划破虚空的闪电直奔她而来,打在她上层的双翼上,羽翼被一对无形的手连根拔起,根处破碎的骨头和断裂的血管沾污了另一双翅膀。
她咬着牙,忍下所有痛楚,泪水流淌滴在他的眼下,仿佛神子也在哭泣。雷声停顿了片刻,像是神在怒火中试图喘息。
她把手伸向神医的羽翼,血污浸湿了一片羽毛,她用力地往外一扯,随着再也忍不住的哭喊,羽翼被活生生撕离了身体。那依旧发着光的羽翼在她手中变为一个光球,她将它和神杖一同放在神子的怀中。
在那方,神的雷声又再响起,她将神子向前一推,回到岸边,徒留下低垂的单翼和掌中依旧在转动的转轮,看恒河将他带回凡世。
在斗争中存活神子,是第一个来见她的人。
神子的背后背负完整的双龙,他出现在女神的身侧,深蓝的袍角浸在河水中。
你明知道他的命运,为何如此愚昧。
神曾对她说,他虽落败被弃,但他的路一直都只有二选,成为神军,或堕落成魔,其终成世间之破,凡心不会再存。
她直视神子冷漠的双眼,道,莫要装作旁观,你还有心。
神子动摇了,神龙在其背后盘旋摇曳。
我们都输了,他说。
她疲惫地靠在河岸,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,只有单翼和转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。
死神从虚空中出现,向他走来,他的身形模糊成翻飞的鸦羽,白骨面具后的双眸猩红。
你明知道他重伤,神医制造机械代替肉身只是一时之计,我顺着命运丝找到他只是迟早的事。
哪怕只有我的分身代替我的一段时间,那也足够了。
她吃力地回答,明明苟延残喘,疼痛却让她觉得鲜活无比。
我们来做个交易吧,我还有女巫之翼,我会将与你背道而驰,离你而去的人带回来,而你,赐予我死亡。
鬼火一般的双眼闪了闪,片刻后他把兽骨做的镰刀放入她的手中,离开了。
他为被弃之神子。
无能为力的狂怒充斥着心脏,把理智搅得一团乱麻,这是他记忆恢复的第一个存在于脑海中的事实,眼下他正在一片战火之中,呆呆地抱着怀里已经冰冷的身体。
安吉拉安静地闭着眼睛,她白皙的脸和本来整洁的军服都占满了灰尘和血滴,脏乱于现在的她却是显得那么鲜活,上一秒还在救人的天使下一秒离开了凡世,无人有能力伸出挽留的手,包括他。
然后他想起了另一个人,河畔的女神折断羽翼,扭动了命运的转轮,他在一片昏暗之中能感觉到泪水落在眼下的触感。
他记得宴上的对视,那人坐在远离中心的地方,面若冰霜,却在自己朝她一笑后双颊微红。他感觉心脏仿佛要随着波动,从胸膛跳跃而出。
他低下头,亲吻了怀里的人,安吉拉的身躯开始在光晕中消散,最后凝聚为他掌中一根被包裹在光球中的羽毛。
他将神杖与自己的长刀背在一起,龙神的长啸划破了一片天际,他攒紧手中的羽毛,踏入恒河畔的虚空中。
End